六
-----正文-----
谢治群领着他穿过面前人流纵横的街道。
路过的商贩老妇,脑袋上裹着个深蓝色的布巾,半蒙面,老态龙钟,显出细缝的眼,和旁开黑黄的皮肤,正吃力笨拙地推着沉重的推车蹒跚前行,车上垒满色彩缤纷的果实。
彼时一名染着本该是白色,且略微泛黄的头发,亮出斑驳的花臂,约莫有二十岁的男人,正满脸严肃地骑着一辆形态飒爽的摩的,纡尊降贵地从隔壁的臭水沟躺过,溅起腥黑色的臭水,沾在黑色的轮胎上,不小心撞到那商贩的推车,几个黄色的橘子骨碌碌地从拥挤的车内逃蹿至地面。
那老妇虚虚地睨男人一眼,岂料男人目露冷光,轻蔑地“哼”一声,老妇便欲说还休地瑟缩脑袋,僵硬的背脊勉为其难地弯出一个卑微的弧度,探手去捡那滑落的果实。
一旁的梁念诚看呆了眼,那男人长相太凶恶,横眉竖眼,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心惊胆战地咽下口唾沫,他听见男人破口大骂:“这见鬼的人!比猪崽还能腾儿子!”
他看到老妇在各种穿行的鞋海中,躬身摸地,像只难看的爬虫,寻找的忙碌身影,眼眶突然便湿润了。
这令他怀念起从前最宠爱自己,但已天人永隔的二奶奶。
二奶奶是家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连喜怒无常的二爷爷也要对她多几分容忍。
据说二奶奶年轻时是出身地主家的知书达礼、大家闺秀,后来途径文革,那个人人都摇旗呐喊,异口同声高呼打破阶级口号的时代,好似一波设计好程序的代码,说的从始至终是同一句话。他们惯常满面通红,每日早出晚归,迈出凛冽的步伐,黄昏日暮时,又揪着地主脑袋耀武扬威,让地主窝囊地爬在地上,从他们旷如苍穹的裤裆下穿过,再洋洋洒洒地游行万人空巷的街区,炫耀自己所谓的功绩,他们通常吆喝出一句响亮的口号,下一句就接不上气了,但依旧会不遗余力地吼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响彻云霄,令周遭人的耳朵都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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