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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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子豪察觉到林易阳在盯着自己的手腕看,连忙把袖子往下拉拉,“唉,之前削水果的时候叫刀给割到了。”
其实不是。林易阳记得王家鑫跟他说过,任子豪割腕自杀过,血都流了一地。任子豪不想说他也不再提,“嗯,还是得小心点。”
“那可不,那可不,”任子豪哈哈笑笑敷衍过去,“瞅瞅我这样,这么大个人还总啥也干不好。”
林易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地盯着地面瞅。
“林易阳,你对象是哪的啊?人怎么样?”任子豪突然一脸八卦地看向他,“你刚考上大学就谈对象,你爸妈就不反对?”
林易阳没反应过来,任子豪看他呆愣的样儿指了指他鼓鼓囊囊的裤兜,“避孕套都买了,还想着装糊涂蒙人?别跟我说你是买了回家供着去咧。”
林易阳脸有点烧,找出自己提早编好的词来糊弄人,“送人的,一个哥们过十八岁哩生儿,都当成人礼送哩。”
任子豪点点头,随即又问,“你将将儿给超市还买哩有润滑剂,送人要送哩这么全套?”
林易阳一时语塞编不下去了,用手勾着地上的塑料袋往身后扒拉想遮挡住。
“哎,林易阳,你有十八啦?”林易阳不想说,任子豪也没揪着这个事一直往下头问,反而来了句叮嘱,“有十八也不中啊,做事还是得想清楚点,别叫一时冲动蒙了心遮了眼,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哩。”
“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可不都是个例子啊?都是那时候不懂事。要不然我也不会给这个超市当收钱哩还遭人家哩白眼咧。”
说完他就自顾自吸起了烟,正盯着马路出神儿的时候,听见旁边的林易阳突然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这句话把任子豪给问笑了,一笑就止不住了,越笑越大声,笑得林易阳心里头都发慌。可等他扭头过来时,林易阳就看见他脸上的两行清泪。
“林易阳,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哩人。”任子豪抹了把脸,说,“你知不知道当初那个文章压根都不是我投哩稿?”看林易阳满脸震惊,他继续说,“我写哩情书,他转头就拿去给他哩那些朋友们当笑话闹,有人耍起了心眼把其中一封投到学校的征集箱里头了,还阴差阳错地被选上了。”
“可能那些审稿的就是想借着这篇文来教育人的,青少年嘛,都躁动,审稿的就想着把人都往正道上带。谁知道就跟着出了后头的那些事。”他说完把烟朝着马路使劲地扔过去,“这都是命啊,怪不得谁!”
“那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后悔死了。”任子豪脸上还是挂着笑,“他妈的!后悔死了!早知道自己会成一个同性恋,我都应该憋死在俺妈肚子里头不出来!天生哩同性恋,对女哩都没有啥兴趣,这一辈子都算是彻底毁咧。都是苦咧俺爸妈,老老实实哩工人农民活了大半辈子,啥小便宜都不敢占,都怕人家看不起。现在有我这样哩儿子,走路都抬不起来头,天天叫人给背后戳脊梁骨。”
林易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任子豪才能让他看开点。
任子豪说完又重新拿出一支烟叼嘴边,想给林易阳递才想起来他不抽。“啪嗒”点着了火,火苗蹿上来把烟头烧着的同时,也把他脸上的激动愤恨悲伤统统烧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的他又成了刚跟林易阳见面时那个木然呆滞的他了。
“.......世界上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很多,你总会遇见个喜欢你的。”
“算咧吧,我还是先活住吧,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来,还管啥喜欢不喜欢哩。”任子豪吐出了一口烟,然后透过烟雾眯眼看向林易阳,“林易阳啊,你没遭过这种事你看到我哩下场咧,都不要对这种事太好奇哩。想跟男哩睡,没你想哩恁容易,也都是没有啥好结果咧。”
林国成怕宋知意这一走,这也吃不山那也吃不上,一个劲儿地就往他的房间里搬东西。一会儿拿过来罐泡椒,一会儿拎过来兜常用药,把他的行李箱塞得合不住了还不够,还要找出来个麻袋接着装。
宋知意拦不住,只能站在旁边等他爸待会出去了,他再把用不着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以前他信誓旦旦地要跟他的这个爸跟他亲妈划清关系,狂傲又自负地起过不花他们一分一毛,也不让他们动自己的一分一毫的念头。现在看来还是他当时年少轻狂,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正想着他手机铃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秦浩打来了,他一接听,对面就传过来一片嘈杂声。秦浩正扯着嗓子跟他吼,“哥,我听林易阳说你要出国啊,那咱俩也得聚聚喝顿酒,我位儿都找好咧,咱们老吃烧烤哩那家。你赶快过来啊,我今儿个要不见到你哩人,我都给这不走咧。”
林易阳坐在对面边开啤酒瓶边竖着耳朵听着,秦浩没在手机里提自己也在这的事,宋知意也说他呆会儿就会过来。好,事情成功了一半。他把手里的啤酒瓶递给秦浩顺便在心里头感谢他一番。
秦浩接过来,眼看林易阳又拿起来拆下一瓶,赶紧劝着,“林易阳,你要是饿了先吃都中咧,一瓶接一瓶哩拆酒弄啥?也不一定喝的了这些酒。”
“没事,没事,我再给哥拆一瓶。他那儿还没有放酒哩。”林易阳应着,手上的酒瓶怎么都没打开,他一边把酒瓶往桌底下拿做出开瓶开的吃力的样子,一边借着桌面遮挡迅速撬了瓶盖,双腿夹住酒瓶,手从裤兜里头掏出来一个黑褐色的小瓶,从里头抖出些白色粉末倒酒瓶子里后赶紧把小瓶装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警惕地低着眼四下巡视一圈,他们这张桌子偏,天色又暗,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头就是个背景板,没人往他们这边看。见没人注意他,林易阳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脸上依旧是“这个酒瓶真难开”的表情,一边把酒往桌上的空位上推。
现在就等着他哥来了。
他心里又焦急又紧张,时不时还要撇一眼桌上的酒来确保自己的计划不会失败。那天晚上是他犯了傻没跟出去看看把他哥拉回屋,以至于自己一觉睡过了头坏了事。这次他要一直盯着决不能出差错。
“哥!”秦浩眼尖,一眼从人群里头认出来往这边走的宋知意,兴奋得大叫,“咱哩桌子给这哩,来这边!”
林易阳也朝秦浩叫喊的方向看过去,他哥穿着白T牛仔裤,穿过了一层又一层挤攘的人群往他们这边走。林易阳只看了一眼,一颗心慌得就要从嗓子眼里头蹦出来。他赶紧移开了视线。
“哥,你坐这儿。”秦浩指了指空位。宋知意顺着坐下来。
林易阳不敢去看他哥,一个劲儿地把视线往别处瞅。一旁的秦浩则跟宋知意聊个不停。
“哥,你这回是去哪个国家啊?”
“英国。”
“呀,这么远,那你给那上完大学还回来呗?”
“看情况。在那边发展的好就不回来了。”
“中吧,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哥,你给国外也得照顾好自己,”秦浩搂上宋知意的肩膀,拍拍,“国外的大学难申请着哩,你看你都管上恁好哩学校咧,以后肯定是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秦浩跟宋知意聊得欢,林易阳却跟屁股上长了痔疮,凳子上铺了钉子般怎么都坐不住。他心里挂念着事,桌子底下两条腿就都抖来抖去歇不住。他们喝酒了吗?还没有。他哥还没喝,真好真好。好啥好?!他哥咋还没喝,他哥是不是察觉出来他给里头下药咧?他们咋一直给那边说话?秦浩你个嘴上没个把门哩!少说两句会死啊!
“哥,咱俩别光顾着说话,吃烤串!烤串一会不吃凉了味儿都不好咧。”秦浩一边招呼着,一边拿起宋知意面前的酒瓶子要给倒酒,“管喝呗?”
“嗯。”
“不管!”
林易阳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嗓子,把正吃饭聊天的宋知意和秦浩齐齐吓了一跳。看两个人吃惊的视线看向自己,林易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夺了秦浩手里的啤酒瓶子对着嘴咕咚咕咚吹了半瓶。
“嘭。”一口闷了半瓶啤酒,林易阳豪迈地擦擦嘴,“这瓶啤酒够味!”
"林易阳,你发啥神经啊?”秦浩被他吓得不轻,“桌上恁些酒哩,你抢我手里哩干啥?实在不中,你自己再开一瓶啊!”
“我都想喝这瓶,都看上这瓶咧咋啦?”林易阳一脸不忿的样子坐回去,“他要喝他自己开白咧去,跟咱俩喝啤都跟喝水样儿,有啥么滋味。”
“我去拿两瓶白的来,你们先吃着。”宋知意想息事宁人,站起身来就往旁边的超市走。一看他哥走了,林易阳肠子都悔青了。不是说好不能坏事不能坏事的吗?眼看着他哥就要把这酒给喝了,他自己到底发的哪门子的疯非要搞破坏?现在好了,药下自己肚里去了。到时候会闹出个什么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他只期盼着卖他这个药的人是在吹大瞎,药效没那么强,药下到酒里会失效。可那个卖他药的人也没告诉他这个药具体的药效能达到什么程度,会在下药后的多长时间里起作用。
催情药催情药,他见到他哥都走不动道了,现在又一口闷了半瓶子下药的酒,还没到家就控制不住了可咋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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