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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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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愿跪着,我陪你便是。”

-----正文-----

那边的小侍立在阶上,踮脚翘首瞧着陈玄辞,暗暗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回去。可他偏如看不见一般,怎么也不肯动弹一下。

叶清疏忙从飞云手中拿过斗篷,紧走过去搭到陈玄辞身上。不过短短一会儿,陈玄辞的衣衫下摆已被雪浸湿了深色,叶清疏摸他的脸,果然冰的吓人。

陈玄辞伸手推开往自己肩膀上搭的斗篷,摇了摇头,“老师,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跪着吧。”

“跪也不是这么个跪法,你穿这么薄,是要把自己变成雪人?”叶清疏话中含了三分薄怒,强将斗篷搭上去,一旁飞云也切切小跑过来,将伞给撑开了。

“母后如今危在旦夕,我哪来的脸在伞下穿得厚厚实实暖暖和和地做样子?”陈玄辞挥开伞,又要脱下斗篷,叶清疏忙按住他的手,一撩衣摆,在他身边也跪下了。

“你若愿跪着,我陪你便是。”

陈玄辞立马定住了,手按在斗篷上几次也没真正将它褪到地上。他来这里跪着,是为了给母后求情,也是为了减轻心中的愧意。眼睁睁看着亲生母亲间接死于自己手中,他怎能安坐于堂屋之中,只能来这冰天雪地中折磨自己。

数年前,他还曾在雪地上团雪团与姐妹们追打着玩,不留神跌到地上,站在檐下的母后慌张奔来,亲自将他抱起柔声安慰。而今二人再也不复当初母慈子孝,更不要说皇后此时还命若悬丝,他独自在雪中凄切长跪,母后却无法疼惜他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膝盖上就湿漉漉的,冬裤仿佛不存在般,整条小腿细细密密如针扎般冻得直疼,更不要说还有久跪带来的痛麻之感。

这倒不算什么,只是叶清疏的陪跪让他心里也像被一点点揪着皮肉磋磨,如蚁啮如虫蚀,不是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只叫人坐立难安。一想到叶清疏此时此刻也如他一样脸又冷又僵说不出话,凉得连呼出的气息都与外界近乎等温,陈玄辞就想扇自己一掌——不论何时,他的错总要牵累叶清疏陪他一道恓惶心焦。

“……老师,你何苦为我至此?”

“我是你老师,更是……”叶清疏抬眼看他,眸中熠熠,陈玄辞甚至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停了一拍,“你我之间,哪里用得上何苦这个词?”

此情此景,他竟还想拥对方入怀。陈玄辞在心中暗暗唾自己一口,眸中闪过的丝丝愧意,“你回吧,在这里陪我也没什么用处……”弄不好还要遭父皇疑心。

叶清疏一愣,眼睛缓缓垂下去了。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起身时忍不住趔趄一下——陈玄辞向他腿上看去,只见上面沾的尽是星星点点的白雪,许久也不见化开。陈玄辞忙伸手替对方拍打,却被叶清疏拦下,往已经红肿的手中塞了一只小手炉。

“不了,我独自在此……”

“说了这么多你怎还是不听劝?若是你因此病了,我哪里还能安寝饱食?”

“可是——”

“皇上说殿下向来有主见,谁劝都难的,他愿意跪着便跪着吧。”吱呀一声,王公公推门走了出来,面上亦是带着心疼,传了话,他悄声劝道:“殿下就是把斗篷垫在腿下也好缓解些啊。”

“父皇,”见皇上总算对他分出几分心思,陈玄辞膝行几步,面色恳切,扬声道,“求父皇饶母后一命!哪怕是废了后位,削了名分呢?”

皇后那几丝泛白的发在眼前闪过,陈玄辞眼里一酸,深深俯首,再次求道:“父皇向来宽厚仁德,求您给母后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御书房内没有声响,陈玄辞耳畔只得风雪呜咽。他直起身子,怔怔然望着前方,唇角紧抿出一道线,像是刀痕。

“辞……”叶清疏还没再说什么,就见御书房的门开了。皇上淡淡瞥叶清疏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坐上步撵轻声吩咐道:“去曲‍‎‍‌‎美‌‌人‎‌‍‌‎那儿。”

说罢,他悠然闭目,乘着晃晃悠悠的步撵消失在风雪之中。

陈玄辞遥遥望着父皇的背影,心中似有什么点点碎裂。原来这就是他的父皇,一个彻彻底底的无情帝王。而不是那个从小到大陪他嬉闹玩笑,似是比他还幼稚几分的,仿佛长不大的父亲。

父子情深,原来也不过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而王公公手持圣旨,目光复杂地盯了陈玄辞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同是后宫女子,今晚境遇却天差地别,想也想得出曲‍‎‍‌‎美‌‌人‎‌‍‌‎该如何欢欣鼓舞婉转承欢,而皇后却只能等来冰冷无情的惩罚。

多么讽刺。

御书房的灯火灭了,静穆的宫中,陈玄辞身边只剩下叶清疏与飞云二人。他哭不出来,慢慢仰起头,任由渺渺风雪细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像是在帮他为逝去的亲情恸哭。

回宫数日,天翻地覆。这红墙黄瓦早已不复出征前那幸福和乐的模样,像是终于扯下了易碎的假面,对他露出狞恶的嘴脸。

到底是深宫中真情难留,还是他陈玄辞招惹杀孽,成了诸多不幸的源头?如果他没有回来,死在琼州,死在战场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母后没了自己,想也会放下各种争权夺利的执念,弟弟也就会平安出生,拥有疼爱他的父皇母妃,一世安宁无忧。

所以说到底,或许他就不该勾缠叶清疏,不该引着他动了情,不该由他替自己挡上那一击。

今时今日他失去父皇母后,不知何时他恐就要失去叶清疏。也许他就应该离那人远远的,看他平安便可。

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声音叫嚣着要将叶清疏锢在身边,一寸也不能离开——他已失去了这么多东西,凭什么不能随心留下自己所爱?

一念至此,陈玄辞忽地失力向后仰去。叶清疏二人上前接住他,一摸额上果真如炙铁般烫手。

“叫太医,去太子寝殿!”叶清疏将他抱起,一面吩咐飞云一面往陈玄辞宫中跑去,那斗篷暖炉再顾不得,就这样在御书房前的地上,仿佛一摊晕开的血迹,触目惊心。

“老师!”在梦中呼喊出声,陈玄辞倏地睁开双眼,却已身处寝殿之内。殿中烛火灿然,宁静无声,他撑起身查看一番,发觉四下无人,叶清疏更是无影无踪。

“老师?叶清疏?”他掀开被子,下榻赤着脚走了几步,正想出去寻人,却恰好撞上从外间进来的叶清疏。

他唇边已有了淡淡青色胡茬,捧了满怀的血色梅花进来,看见陈玄辞便是一愣,“醒了?”

“回去躺着吧,你着了凉,睡都睡了将近一天,一吹风又得严重。”叶清疏推他回去,将梅花插入小几上的鎏金青瓷瓶中,“外面梅花开得正好,想着给你摘些回来,没想到你偏就在这时醒了。”

陈玄辞躺在床上看他插花,烛火的微芒给他镀上一层金箔般的光彩,也多了几分暖意。陈玄辞伸手拉上叶清疏的袖子,叶清疏手猝不及防地一颤,梅花散落满桌。

“干嘛?”叶清疏还没将梅枝归拢完,就被叶清疏拉至榻上,一个翻身紧紧抱住。他在老师怀中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将头埋进去,这才长出一口气,“我梦见你不要我。”

叶清疏轻笑一声,在他前额印下一个带着梅香的吻,“没听说过梦都是反的?我就是不要自己也得要你啊。”

“你不知道,那日你晕过去的时候,我抱上你就跑……”他摇了摇头,笑容里泛着无奈和宠溺,“我都不曾想过自己会失态成那个模样。”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会搂着你说这些我自己都嫌肉麻的话。”虽然陈玄辞不接话,他仍温柔地兀自诉说。

“你难过吗?”陈玄辞忽然从他怀里撑起,俯视着叶清疏,“她死了,你难过吗?”

他们之间终究避不开这个话题。

“生死有命,你已经尽了你的全力,皇后如今逝去,也是她自己选的道路。”叶清疏去亲他的下巴。

“……我知道。”陈玄辞喃喃。在皇上离去的那一瞬,他的所有期盼都已化为齑粉,只余心中缕缕凄凉。而母后……叶清疏说的没错,如今她的结局同她自己分不开关系。

可是有一件事情,哪怕是母后逝去他依旧无法忘怀,甚至更加在意。他避开了叶清疏的亲吻,直视着他的眼睛,“母后逝世,你难过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叶清疏失笑,摸着他的脸颊,“说不难过你肯定不信,说难过你又要拈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你就照实说,难过不难过,舍不舍得,心疼不心疼……”例子越举越离谱,陈玄辞闭嘴了。他没有再看叶清疏,眼睛瞥着一旁,明明是不在意的样子,可他按在叶清疏身上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紧。

“难过是有的,舍不舍得她也去了,心疼多少有些吧,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谁能想到那时那么烂漫的小女孩儿会落得这般下场?”叶清疏说得极慢,陈玄辞的眼神也跟着转回,目不转睛地观察叶清疏脸上的每一丝神态变化,眸中竟带了淡淡委屈。

叶清疏这才笑了,“但可不是痛失所爱的难过,实话实说,还不如看到你晕在雪地里的心疼难受。”

陈玄辞的表情僵在脸上半晌,脸微微红了。他身子压得更低了些,语气急切:“那你是……已经不爱她了?是不是早已不将我当做她的替身了?”

叶清疏听了这话,眉毛一挑,眉眼间带了三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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