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读懂 妳

-----正文-----

伏在膝头的并非妳血缘后代，因为他才活六十年躯体就枯皱得不成样子。他睡梦中的两眉攒在一起，他松弛的皮表攒在一起，他下耷的眼皮被两颗黑眼珠翻起来——痴痴地映满妳。然后他迟暮的五官向上抻展开，这种表情便叫笑了。这颗灰白的脑袋搁置在妳裙摆的凹荡里，埋在妳第四对足肢间，让妳用弯刀似的胫节梳理他的鬓发。母亲。他又一次这样呼唤你。

母亲？妳的口器吐不出这样的声音。

坠入这颗星球的第三百年妳学会用拟人类的形态跳舞，因为妳发现这些动作像极了原族群旋扭肢节缠斗，有时妳在舞里饰演捕猎者，有时又再舞里被割食。妳的形状被舞改变了，头胸腹的流线怎能有血肉之躯那么软。于是妳进化成人，舞动的人。妳要孤独地在这颗星球上繁衍，他是妳最后的温床。

妳的卵瓣刺过他发育了十四年的脑，断线的珠子似的挤进去，他的内里被妳细密地充盈起来，这个人类的认知被妳更改了，他叫你母亲。妳思考到：人类的母亲可是很复杂的角色啊。

人类的母亲不会说话，他把她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发音，他把喉咙递到她掌下，雄性的圆结在她股掌间乱颤。他念：我是。妳的。孩子。每个完整的字句都剐成尸块哺给妳吃。妳模仿不来的时候只会嗯嗯啊啊，手指伸到他口腔里乱探，摸他舌与牙齿形成的夹角，再往里——他的喉头皱缩着干呕，上下唇包着门齿，把妳湿漉漉地吐出来。妳裹满唾液的手指又扒在他脸上要学笑，他就双眼精亮地笑给妳看。人类十六岁养的小狗被母亲吃了，露水从眼睫掉下来。妳问他这是什么，自己吐息还腥腥的。他说不出句子来，只是躯干在痉挛。妳等他好久，好久。他用袖子拭净脸才告诉妳这是在哭。妳发现虫族对于人类就像他对于小狗，哺乳动物独有的神情面向妳，让妳感觉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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