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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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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欺骗与真相

-----正文-----

惠子从睡梦中惊醒,全身冒冷汗,大口大口喘气,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薄纱透过来,暖洋洋的,思绪却在翁鸣,纠结,大脑旋转得太快,让人头晕目眩的同时却又头脑一片空白。

等惠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点点逻辑,很直白的意识出现在脑海里:她死了。在梦里。

不知道是不是梦的原因,死亡是一个既详细又模糊的过程--似乎记得一切细节,每一个场景却又过于快速的闪回,以至于只是过了种种感觉,而赋予这种感觉的承载物,种种回忆的碎片反而是记不清楚了。

她还记得也是一个午后,她睡好午觉后去赴闺蜜们的约,仔细的挑选了一系列首饰,包包,衣裙,又花很长时间画了一个匹配的妆容,梦里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就是战士上战场之前穿上盔甲的过程,有一种奇异的使命感和神圣感。

梦里需要过一条马路,这是很奇怪的事,因为这一般会被认为是司机的失职,虽然惠子并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但是高薪的司机总是会贴心的尽职尽责,致力于让惠子少走几步路。但就是那条马路--很宽的一条马路。

惠子记不清梦里的司机了,但是那辆横冲直撞的车却让她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那么真实,透过梦境的模糊直直的向她刺来。她好像一个顶级的花滑选手,或许一个杂技演员,空中转体360度,虽然落地并不优雅。刚撞的时候其实毫无知觉,只知道一股巨力袭来,然后天旋地转。她甚至意识不到已经落地了。她好像睡过去了,像是幼时睡在祖母的怀抱里,她倒是期望自己睡着了--因为她看到了怪诞诡异的一幕:自己的四肢以不可能的姿势弯曲甚至悬挂着,周边人混乱的脚步和尖叫躲避,有的人甚至不小心被她绊倒;汽车疯了一般的引擎声;地面是鲜红的。但是等不了观察更多,巨大而持续的痛感奔涌而来,疼痛是一波一波的,像海啸一般淹没了惠子,惠子感到窒息,她想大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奇怪声音。她已经丧失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她只是痛苦的奴隶。

无尽的懊恼,后悔,担心,焦虑,甚至绝望充斥惠子的大脑。她不想放过一点生的希望,但是对于严重出血的倒霉蛋来说,越来越浓重的倦意和闭眼就得死的恐惧交叉冲击她的意识,她根本坚持不住,出现幻觉,慢慢的,周边的声音浮了出去,世界安静了下来。

等惠子从这个古怪惊悚的梦里完全平静下来,她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明天下午还去闺蜜们的聚会吗?她确实心有余悸,但是又安慰自己说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罢了,不至于被这个吓到。于是她又按照以往的作息。但是第二天下午,她的未婚夫来了。

很庆幸他没有在午觉中到来,不耐烦的死按门铃。她一看到那张平凡油腻,却又不耐烦的脸就隐隐的反胃,但是不能打自己老子的脸--不然自己可没有零花钱。对面也是同样的理由,所以得知今天下午有聚会就催促去准备,就算完成交流感情的任务了。于是今天的化妆便心不在焉,等到了附近,未婚夫一脸春风的接了一个电话,心不在焉的就将她打发了。她也没说什么,包括副驾驶垫子下硌了一路的女人的口红。

等她看到那辆车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又像一片羽毛一样飞了出去,但是这次某个视角下,她看到了那个司机的眼睛--冷漠,看起来麻木无情感,但是却又透着地狱的疯狂,感觉像是整个人都要碎了。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梦里的那一切都是真实的,痛苦又一次淹没了她,绝望和恐惧又一次淹没了她。只是这一次,她被拯救了--她回到了祖母的怀抱里。

祖母抱着小小的她,在午后的葡萄藤下,波光粼粼,阳光细碎的抚摸着童话书。祖母的怀抱里像是有什么魔法物质,她深深地埋在里面,心里面充盈着很轻盈的东西,她不再是空的了。很稳定的感觉,有支撑的感觉,很安全很满足的感觉,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待在这个葡萄藤下,她就会很安全。她在午后祖母的怀抱里睡着了。

惠子从睡梦中惊醒,眼角隐隐有泪。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祖母了。回忆很模糊,梦境太吝啬。头一次这么清晰,这么温暖,连带着死亡的痛苦都似乎跟着隐去了。她呆呆的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暮色四合。这一次,她很果断,直接和闺蜜们表示,明天去不了,也告诉未婚夫,明天别来找她,要是交流感情可以送一个礼物,不出所料被嘲讽了一通。

第二天下午,阿姨来煲汤,煲汤煲到一半下去买一味材料。下午四点,她这回看清楚时间了--厨房发生爆炸,这次的痛苦持续时间很长,但是后续的甜头也就越足:父亲母亲一起带她去游乐园,一直到星空灿烂,她好像在记忆里从没见过这么亮的星空,大家都是笑着的,她是被深爱着的,快乐的。

惠子从睡梦中醒来。她立马起了一张时间最近的飞机票。第二天下午四点,一华人女子在美国街头遭遇枪击抢劫,当场毙命。惠子又试了很多种方法,但是无论怎样,第二天下午四点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带走惠子的生命。所遭受的痛苦越深越持久,后续的的幸福感就会越持久。惠子渐渐变得精神错乱,有那么一两次呆呆的躺在床上,等着下一个轮回到来。后来她麻木了,温顺的接受了一切。直到第56次死亡,这次还是祖母,她并非以回忆的方式出现,她很年轻,精神也很好,但是惠子还是知道那就是她。祖母温柔的拂过她被火烧过的发顶(这次是无人的领居家蔓延过来的火灾),她的笑是很无奈的,“惠惠”,她说,“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你还可以有很多的时间去填满你的内心。”她像是小时候,原谅惠子打碎了自己最喜欢的花盆。

于是惠子醒来便嚎啕大哭,她趁着这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回到了祖母的埋骨之地,在墓碑面前忏悔自己的无知,这些年的虚度,斥责自己的懦弱与不反抗,并向祖母表示一定会改过自新。她和未婚夫退婚,所谓的父亲勃然大怒,停了她的所有的卡。她干干净净的,又有点期待的迎接下午四点,然后回到了前一天的午睡睡醒。虽然没有再次见过祖母,可是她知道她不一样了。

于是她养了一只狗,十多岁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很可爱。但是被她的私生子弟弟药死了,从此她再也没养过狗。这次的狗狗也很亲人,刚到家里就很活泼,也很亲人,温温的舌头舔过她的手指,她摸摸它,然后在第二天下午四点之前把它送到了会待它一辈子好的家庭。接下来的轮回里,她做了很多之前懦弱或者错过的事,弥补了很多空缺,即使素面朝天也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蛀空的皮囊。下午四点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有点痛苦的开始,她是怀着甜蜜的期待的,想着下一次会有什么样的相遇。她像一张画皮慢慢被填充了血肉,是热的,充实的,鲜活的。她如此快乐,每一次的轮回都好像充满了力量,像是一张坚定的手,慢慢的把深海里的她托了出来。

第80次轮回是一次有点特别的轮回。这一次她在罗浮宫遇见了一个国人,两人同时在同一幅画前驻足了好久。她从画里脱离出来才意识到他。他也看着她,眼睛是明亮的,深邃的。于是他请她用餐,虽然发现两个人对那幅画的看法完全不同,却又能完全理解对方。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雨,两人都没有打伞,在雨中慢慢的散步。雨中的异国的街道充盈着湿润浪漫的气息,他拥抱她,在她耳边说: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

“你去死吧。”

她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世界好像变成了一个漩涡,把一切都吸了进去,是混沌的,混乱的,没有秩序的。好像过了很久,她才回到午睡睡醒的那个时刻。但是她的耳中却永远响着那句恶毒至极的诅咒,像是世间所有的诅咒都炼在一起,地狱里的恶魔听了都甘拜下风。这句咒语,将她钉在了十字架上受难。她时时刻刻饱受折磨,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含情脉脉的青年,扭曲了一瞬,像是被人夺舍了就面目狰狞。也许只有准时到来的下午四点过后片刻的宁静与温柔才能拯救她。

她开始不满足于一天的折磨时间只有片刻的宁静。她开始尝试各种方式自杀,吞枪,火烧,买凶自杀,跳楼,等等等等。每一次死亡,她都感觉世界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安静,她都越来越接近世界的本质,构成世界的核心。那是她承受不了的,永恒的痛苦。这种痛苦难以名状,各种规律从中起源,流淌至各个维度。诅咒似乎消失了,但是痛苦是永恒的。

第100次,这次没有痛苦,那个核心直接和她交流,虽然不是任何一种语言,也没有任何形体,但是祂的化身构成了各个维度各个世界,这只是惠子能理解的有关“祂”的情况的一部分。祂的意念说,“你已经可以加入我了。”

护士在晚班的时候总是可以清闲一点的。其中一个护士来换夜班,和交接的人道:“5楼6号的那个今天去世了?”

“可不是嘛,今天下午四点走的,照顾她的护工说她走的挺安详。”

“唉,都三个多月了。车祸送来的时候都快没人型了,也是倒霉,那么年轻就碰到报复社会的疯子。”

“可惜了,前阶段不是说恢复的挺好的吗,有希望醒过来。”

“这事谁又说得准呢?啥指标都好好的,一下子就不好了。不过也就是咱们心疼她。入院这么长时间除了她弟弟不久前来过一次在病房里待了一阵,就没人来看她了。住那么好的病房又有啥用,没了都没人来接,好像还是司机来的。”

“唉,太可惜了。”

灵感来源:

【1】豆瓣Reddit恐怖故事小组

u/EriMoony《每当我死去,世界就会变得更清晰一点》

【2】日本动漫《命运石之门》

【3】广州正佳广场车祸

【4】知乎用户“出车祸(被车撞)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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