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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起大雨,初夏的雨总是下得急切,天地间拉起层层雨幕,看什么都不真实。
孙景文打着把伞站在大门外,雨水顺着伞沿哗啦啦地流下,他伸手去接,再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了,叶清时出去了好一会了,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给叶清时送伞。
走出这个院子周围好像就触碰到了叶清时的底线,孙景文想了想,还是算了。
正准备回屋的时候,依稀看见雨里跌跌撞撞跑来两个黑影,孙景文有些诧异,等那两团黑影近了,孙景文才确定那的确是两个人。看样子像是樵夫打扮,头发有些花白的两个老伯,身上早就被雨水湿透,雨打得他们虚着眼睛,拼命地在跑,像逃命一般,到了他这门口,其中一位脚下不留心,滑了一跤,泥泞溅得满脸都是,另一位赶紧停下拉他起来,两人慌慌张张地瞎使力,没把人拉起来,站着的倒也差点摔了。
“老李,没事吧?”
“没事,快,快,快扶我起来!”
“诶!”那人一边扶着他一边道,“我看我们应该也跑了几里路了,那些妖怪应该追不上了吧。”
孙景文一听,赶紧走了过去,他们来时的方向,正是叶清时练剑的方向啊。
“那可说不准,妖怪可不比我们,一步就是几百里咧!”那老李还在叨叨,孙景文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两位老伯,刚才你们说的什么妖怪,是怎么回事?”孙景文撑着伞为两人遮住雨。
“谢谢你啊小兄弟。”老伯指了指来的方向,“就在那边,几里外的树林里,来了一群妖怪,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怪人,两边在树林里打了起来,血肉横飞的,太可怕了!小兄弟,你也快跑吧,我看他们就要打过来了。”
听到黑衣人,孙景文瞳孔放大,扣住老李的肩头,急道,“那黑衣人是不是高高瘦瘦,手里拿着一把轻薄的银剑?”
老伯甩甩头,“这么大的雨,谁看得清呀,快跑吧。”
说着就要跑,却又被孙景文扣住,“那黑衣人有没有受伤?”
老李一甩手,“哎呀你自己去看嘛,那黑衣人凶神恶煞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两边都打得好凶,我看呐,都是妖怪!”甩了几下没甩掉孙景文,老伯服了软,“小兄弟,你可别耽搁我俩逃命了,我们惹不起呀!”
孙景文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将老伯的衣袖抓得这么紧,赶紧松手,连连抱歉。
“老伯,这个给你们,慢点些,可别再摔着了。”孙景文把伞递到了老伯手中。
“诶,谢谢你呀小兄弟,我俩走了,你也快走吧。”
孙景文点点头。
两人的离开的身影迅速没入雨幕中。
孙景文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禁足令,淋着大雨冲了过去。
一口气跑了好几里,终于来到叶清时练剑的树林里。
地上尸横遍野,有的尸体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死得很难看,血水被雨水冲刷,往地里渗入。
这厮杀后的一幕,看得孙景文触目惊心,这人手段毒辣,毫不留情,可是……这些妖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激烈的打斗后,叶清时在哪?是不是也一样重伤?
“清时!清时!”声音无法穿透透雨幕,被雨声所吞噬。
得不到回应,孙景文开始翻找地上的尸体,一具具仔细辨别。
“清时……清时……”地上的几具尸体都翻了个遍,全都不是叶清时,孙景文踉跄地站起来,看着漫天的雨幕,大喊着叶清时的名字。
他该去哪里找?若是叶清时现在身负重伤无法回应他怎么办?
“清时!清时!”他要把这周遭都翻个遍!
他摸索着往树林深处走去。
“你在找我?”
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孙景文却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音色如此美好。
他回过头,看到叶清时提着孤鸣,从茂密的树木中走出,在雨幕中如嗜血修罗,眼尾两道红痕带着戾气,他玄衣墨衫,身形清瘦,却站得挺直。
“我何时允许你来这里……”话还未说完,便被孙景文打断。
“清时!”孙景文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你没事吧?”
叶清时摇头。
指间湿漉漉的,孙景文低头一看,手中全是鲜血,刚才因为叶清时的衣物颜色太暗,才看不出身上的血迹,孙景文急道,“清时,你哪里受伤了?”
叶清时别过眼,“不是我的。”
孙景文仍是不信,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臂,见他没有什么疼痛的反应才慢慢放了心。
“其他处呢?有没有伤着?”
叶清时摇摇头,“无碍。”
“你可不许自己闷着!”
叶清时点点头。
看着叶清时完好无损的样子,孙景文自然是开心,可是他没想到,离开白龙镇,叶清时以一敌多,也竟能毫发无伤,他来不及细想,赶紧将叶清时带回家才对,就算没受伤淋了这么久的雨也会病。
“清时,快些回去吧。”孙景文说着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罩在了叶清时和他的头上。
叶清时忽然有些失神,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在叶府门口看见过这么两个人,也是这样一场大雨,那两人挤在一把伞下,相互扶持着在雨中疾走,他是多么羡慕,多么嫉妒,于是他在那两人发现之前,赶紧离开,躲进了大雨里。
“清时,你怎么了?快走呀!”看着还在发愣的叶清时,孙景文突然抓起他的手腕,拉着他在雨中奔跑。
叶清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跟着孙景文的步伐。
他稍侧过头,便看见孙景文的侧脸,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张容颜。
孙景文,若是可以这样和你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日落时分,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下的雨水还在缓缓滴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气。
叶清时站在院子前的空地上,俯瞰着山脚的木阳镇,镇子外的田地里升起了袅绕炊烟,各家各户也亮起了暖光,在薄薄的水气中,朦胧成令人向往的温馨。
叶清时其实很向往那样的生活,最平凡,最普通的生活,有家人,和家。即使他永远无法拥有,他也喜欢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好像看得多了,自己也能感受到那样的温暖。
“清时,快来吃饭了。”孙景文跑了出来。见叶清时眺望着木阳镇,也跟他站在了一起。知道叶清时喜静,孙景文便陪着他安静地看着。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怕?觉得我是个怪物?”
孙景文一时语噻,半晌才道,“清时,不要说胡话。”
孙景文的迟疑,便让叶清时知晓了答案。
“你看他们,活得多自在。”叶清时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和家人在一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叶清时侧过头,“若是哪一天,我想离开这里,你会陪着我吗?”
孙景文一愣,和叶清时离开苍山,离开白龙镇……他连想都没想过,可是他答应过叶清时,若是救了叶清晚,他是哪里都愿意跟随而去的。
“等清晚好了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眸中的光黯了下来,叶清时回过脸,神情变得冰冷。
“清时,你想要去木阳镇吗?我可以陪你。”虽然叶清时总是冷冰冰的,但孙景文总是觉得他其实还是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不想。”叶清时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暗淡。的确是不想,第一次去木阳镇的情景并不怎么美好,镇上的人都把他当妖怪,商旅人也把他当怪物一样看稀奇。他喜欢那样的小镇,可是小镇里的村民并不喜欢他。
“可是,你不是喜欢那样的生活吗?还有白龙镇,其实镇上的人都很好的,他们过的也是你想要的日子。”
对了,还有白龙镇,镇上的居民都很好,可唯独对他不好,那就像是他心上的一块伤疤,提醒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尽心尽力付出一切,却被无视,被嫌弃,被厌恶的过去。
“够了!不要再提白龙镇。”叶清时双手负在身后,眼神锋利得像要将孙景文戳伤,“以后也不要提起。”
再回头,孙景文只看到叶清时清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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