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

-----正文-----

“我会杀死他。”黑釉建盏四壁迸溅赤色兔毛般的小点，在氤氲茶汤之下如血。

“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清矍老头笑呵呵，丝毫没有为青年这句话慌乱，“夫子且饮。”

黎沉云抿唇不语。

老头暗自叹气，面上笑意不减：“明觉怎么啦？”

“非死不可。”

“这样啊。”老头往对方茶碗里撒了把芝麻，香气袅袅，“唔，这样好啦，第九十四桩，便请先生好生照看明觉、护他一生吧。”

黎沉云隐在石桌之下的手握拳，指甲嵌进肉里、他将自己掐出血来，才将将忍住暴怒，声调无波无澜：“好。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完成所有委托、我与那人的契约到头，再没谁能拦我取他性命。”

老头默了会儿，复展颜一笑：“我明白的。”

总会有完成委托的那天，快了，就快了，想到这里、黎沉云稍微好受了些，但他并无和老头聊天的兴致，于是笼袖起身、俯视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头仰起头笑眯眯与他对视、不卑不亢。黎沉云看陈小孩不爽，导致看整个陈家不爽，他轻哼一声：“你很自私。”

“嗯。”老头轻轻应了，“我很快就要死啦，届时明觉肯定会飞得很高，劳烦夫子成为牵住他的那根线。”

这是一种受制于人的羞辱。黎沉云本性高傲，就算是被当成工具似的供陈家差遣、可他们给了他无限尊敬，故而他不那么厌烦这个家族，何况陈氏几乎从未拜托过他超出底线的事，他便将委托看做对凡人的恩赐。但这个委托不一样，强制他保护厌恶的人。等等，厌恶……的人？我厌恶他吗？黎沉云见证他从“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到堪堪有了点“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的味道，早熟的狡童、曾经是很沈静且沉默的小孩，慢慢蜕变成了如竹般挺拔的少年，弯起眼睛与人说笑、也有故作威严的一面，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凶巴巴的孩子变成了黏糊糊的少年，像加多了冰糖甜到发苦的芝麻糊。黎沉云气息一顿，恼怒于自己下意识流露的追怀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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