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两次眨眼、呼吸和激动的颤抖中决定，他要逃跑。

-----正文-----

起初几天，席勒华尔茨被那些想法折磨得寝食难安，那些希望，那些渴求，平生第一次地令他痛苦无比。他站在囚室里，周围的墙壁似乎全部向他压来，他仿佛从凭空生长出的缝隙中看见刺目的白光，象征绿洲、自由……人在出生时所看到的第一束光，据说人在死去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每个清晨光从他卧房的窗户穿过，母亲的手拂过纱帘。从艾舍霍兹那里得来的苹果放在床头，已经近乎干瘪，像一只注视他的枝杈横斜的衰老眼睛，他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吃掉了它，咬穿因氧化而变软的表皮、蒸干了汁水的果肉，牙龈发痒，两腮酸涩，机械性地一口一口咀嚼，吞下氧气、吞下唾液、吞吃混合尘土和灯光的，他周围的一部分空间、吞下果核，一粒黑色的胚胎开始在他胃中生长，茎叶拔节声如骨骼断裂，他体内长出一棵成熟的树，片片枝叶都争相向阳光伸去，在窸窸窣窣中尖叫，自由！自由！他在两次眨眼、呼吸和激动的颤抖中决定，他要逃跑。

在那之后的时间里，他就不再做梦了，不再梦见金色的恋人、鸽子、雨中葬礼，他的睡眠变得平稳而安静，属于一个已经知晓尘埃落定的人。似乎决定一旦做出，命运的木槌已在结局处落下，虽然尚未向他揭示，但他最终仍要面对那个原始的问题。于是如同处在一个结尾处望见了与之相似的开头的读者那样，他会心地、无奈地笑了起来。他又想起那只飞虫，飞过从触角到尾尖数千万倍的长度，一千万次扑扇翅膀，只是为了回到曾经孕育它的黑暗之中。对死的渴望熄灭了，从中诞生出对生的渴望，而当热烈的潮涌渐次褪去，他站在裸露的河滩上，面前还是只有这两条路，生和死之间的界限不会消弭，它们只是同行。他小时候在市场上见到待屠宰的羔羊，恶魔般的瞳孔中有一种接近神的光辉，现在他明白了，那是赦免了死亡即将施加在它身上罪过的神情。与死亡再次对视时，他仿佛又回到初被艾舍霍兹赦免的时候，但经过成长，能够平静地看它从眼前流过，像注视一条溪流。潺潺的水声之下，那种博大的知晓让他轻易就接受了一切，活着连同与失败同行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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