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
-----正文-----
孟援之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里坞那间小小的房子里。
屋内的布置还是那熟悉的模样,干净而简朴,许是年关将近,装饰上多了几分喜庆的味道,和乐融融的。
孟援之站在门下,看着八九岁模样的自己端坐在灯前,正握着毛笔,安安静静地在红纸上写着对联和福字。
一旁,养母端来了碗热腾腾的饺子,笑意温和又慈爱,让自己吃了宵夜,早些休息。
小援之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推着瓷碗,请母亲先吃。
母亲却摇了摇脑袋,只说自己不饿。
孟援之盯着这幅场景看了许久。
久到小援之拗不过,吃了饺子听话地睡下,久到他眼睛都发了酸,眨眼间就有泪珠不自觉地直直坠落。
养母细心地替入了眠的孩子掖好被角,然后缓缓转过眸子,看向孟援之站着的方向,对上了他泫然的眼睛。
“多大了,还哭鼻子呢?”她轻笑着问。
孟援之怔住,似是没想到她竟能看到自己,霎时如近乡情怯般,十分慌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养母向他走近了两步,仰头看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生得端方雅正的孩子,目光欣慰。
她眉眼弯弯,伸手摸了摸孟援之的脸颊,说的却是:“我的圆圆,吃了很多苦吧。”
孟援之一下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半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猛地跪了下去。
他搂着母亲的腰,将脸贴到了她柔软的怀抱里,如同在外受了委屈的稚子,回家寻求着最原始最纯粹的安慰。
“阿娘……”孟援之哽咽着开口唤道,“你是不是怪我,所以才一直不肯来看我……”
“我好想你……”他说。
从母亲离世到现在,这是孟援之第一次梦到她。
他知道,其实不是母亲不肯来看他,而是自己害怕面对她。
他很想见她,却又怕她入梦来,是满眼失望,指责控诉自己的不孝和不知羞耻。
那足以让他的精神彻底被摧毁。
养母低头望着孟援之,闻言,回答着:“没有,你一直都是阿娘的骄傲。”
她仿佛能感应到他心中所想,眼神有些许的哀伤,移开了视线,说:“是阿娘拖累了你。”
“不、不。”孟援之摇着头反驳,抽噎道,“不是的。”
养母没有说话。
母子二人就这般静静地抱着,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养母用指节拭去眼角的泪,拍了拍孟援之的背,将他扶了起来。
“不想这些了。”她说着,问他,“你饿吗?阿娘给你也去煮碗饺子。”
孟援之拉住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了。
他只想再多看她两眼。
养母在床边坐下,孟援之则眷恋又乖顺地枕着自己的手臂,伏在了她膝上。
“圆圆有心上人了吗?”养母抚着他墨黑的长发,温声关心道。
孟援之半埋着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
养母见状,笑笑,又追问:“那他对你好吗?”
孟援之思考了一下,告状似的开口说:“不好……”
他顿了顿,却又自己小声地补了一句:“也很好。”
莫名的倦意袭来,孟援之说着说着,不禁闭上了眼睛。
养母哼起了小时候常哄他睡觉用的童谣小调,她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圆圆,阿娘不在,也要继续开心地过日子啊。”
“嗯……”孟援之应答着,泪珠从闭着的眼角顺着脸颊滑落。
梦里,孟援之哭着睡去;而现实,他满脸泪痕地醒来。
睁开眼睛时,天尚且未亮。
昏暗中,祁诉正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孟援之想起上一次从梦中醒来时,祁诉也这样抱着自己,他想回抱住他,却被锁链扯住了手腕。
再也不会了。
“祁诉……”孟援之低声唤着眼前人的名字,嗓音哑哑的,语调有些不稳。
祁诉把孟援之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以最直白的心跳声作为回应。
“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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