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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片天的蓝死了。
那时的人不仰望天空。灰云扼杀了太阳和星星;一个人抬头看它一眼,长久伸着头颈,像签订用全部想象换取一次凝视的契约。他忘记修辞和表达。他的呼吸铁灰。他的思绪铁灰。铁灰从眼眶占领他。铁灰从他破壳而出。铁灰吞掉他像文明吞掉根荄。如他的先祖所见证:方言被通用语嚼烂;考古学家将异样的骨骸标记为非智人种;勇敢的人去宇宙探索新家园,像找寻他们遗忘其气味的童年糖果。他们从外部观察自己的濒死星球,据他们说,它是由兆亿个废弃的机械微粒组成的。只有资质优异的探索者足以负担太空旅行,也就是说,仰望天空是一项特权——他们不仰望。他们俯瞰它,在群星之间。
铁灰的云下住着一个男人。他俯瞰废墟。他这样生活。
最初抵达 α90 的四个人难得聚齐时还会聊起那片废墟,那个被他们遗弃的地方,废区是它唯一地道的俗名。人类活动产生的废弃物以军事化的精准、优雅被投入此地,机械分解,微粒漫天飞扬,梦想拥有蚁巢的居民从中挖掘物资,老旧零件是意外之喜,古时遗迹是衣食无忧的保证。他们扎进灰土淘金,被漂成铁灰。三个人在说,一个人在回忆那个男人的粗笨指节。
指节将末次停在养子额上祈福前,那个男人刚结束二十五年零三天不中断的圣礼。二十五年零三天前,注定成为那个男人的男孩邂逅了他的宝物:一块扁平粗砺的不规则灰白矿石。男孩搓着粗砺的手指,小心穿过两个对称的孔洞,提起它,抵着面孔上拉。他鼻尖滑进正中的第三个小孔,世界变成两个晃动的椭圆。像打着波浪那样刮过下沿的齿轮和锥子尖,他慢慢摸索粗砺的表面,听到灰石和他的骨头在唱歌。那语言极其奇异,他无法听懂,但为它着迷。他给石头唱歌。男孩的父母很早死去,他被抛在废区,它是最初和最后的朋友。他搭起篮球大小的窝,浸软唯一的细布给它擦脸。如果男孩当日收获不错,它会坐上擦得发亮的矮凳,听他读用物品换来的几页书。他阅读,如饥似渴,个别熟悉的字跳过一群古怪的符号拉手:六角绿星星、土牛披萨、马勒口分、诺言不行,等等。他从它们中选出几个,仿照废区人的名字叫它萨勒诺。每天早晨,他和它说,早上好,萨勒诺,十几年后他捡到一个男孩,萨勒诺,早上好,早上好,萨勒诺,他说,只有他知道哪一句属于哪一个。男人给萨勒诺们念着六角绿星星和土牛披萨,解释说,土牛披萨是一种顶级美味(“土牛,”他说,“就是‘好极了’。”),六角绿星星是活跃于古地球时期的生物。(“它们有六个角,又总是成堆地住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但它们感情很好,在夏天夜里跳圆圈舞,给天空拴上漂亮的绿丝带。”)对于第二个萨勒诺,男人坚持让孩子上学。“没商量。读书,”他粗声粗气地说,满手金属屑,灰石的三个孔哀怜地望着他,“不管你好命,教你学着打理自个儿就够用了。萨勒诺,这没商量!”他竭尽所能(但不抱希望)地向社会救助管理部门递交申请。多部门联合考察后,判定萨勒诺男孩前途无量。调查员们走访他们浓缩的蚁巢,萨勒诺灰石就守在它听星星的板凳上。一名调查员突然发狂尖叫,冷静后,他热忱地建议男人将它送到研究所换取巨款,以负担“一家人的”终身开销。男人的脸白了,红了,白了,他看着自己铁灰的手、铁灰的萨勒诺男孩、破窗里的铁灰天空。“问它……不,我说,”他失去颜色,“卖。”几天后萨勒诺男孩和萨勒诺灰石走了。男人抚摸凭证。“古生石”。他没再认字。萨勒诺回来了。男人死了。板凳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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