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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镜中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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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自己看向你

-----正文-----

离奇怪蛋的故事很快就在餐桌上悄声传开了。两个刚出生的物证懵懵懂懂就被M237塞了俩小孩一人一个,它们愣怔着那双如出一辙的晶亮豆眼,都拼命高翘着脑袋企图从绵软胖乎的兔耳朵陷阱里挣脱。

响当当的蛋壳杀手被好容易出现一次的秋翊嗤讽了许久,他阴阳怪气简化其成了“杀蛋”,又酸溜溜地说傻蛋和笨鸟不愧是同源同宗。而被取了绰号的楚渭也非常之愤怒,和兜帽里的杀手一起凶凶巴巴又气气赳赳。

可怜的M237被夹在地痞流氓和哭包兔兔之间不堪其苦,楚渭的争强好胜让他疲惫,而秋翊突如其来的敌意也使他困惑。对垒僵持不下,索性,扬手废止了这拉踩引战的源头,给威风八面的蛋壳杀手大笔一挥,改名毛球。

毛球,多好一名字,一听就知道和蛋壳是师出同门,甚至可以合理推测是结拜兄弟。M237自己都被自己折服,并为这高超的取名技艺而深深感叹。

不过感叹归感叹,实质性问题还是一个都没得到解决。一大四小对这俩蛋都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也只好在钟昴的提议下得出个结论:先养着呗,还能扔咋地。

于是蛋蛋二人组就这样以应急口粮的身份留了下来。

但留无疑是艰难的,尤其在这个无孔不入的研究院里。不论是藏在袖口帽中来躲避监控,还是说话交谈都只以代词暗示,生命,只要多出来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无论它是什么。

譬如管理M237一家伙食的厨子就曾发现厨房里的肉不知从哪天开始突然变少了,原本三顿的量做到最后居然连两顿也够呛。这一怪事按理本该足以上报,但多亏了研究院不容一丝纰漏的处事原则,厨子也怕自己小题大做选择了避而不说。研究院弄巧成拙,最终使两只嗷嗷待哺的肉食者幸免于难。

可一致对外也并不妨碍有人对它们并不喜爱——

淡蓝的床单之上,钟昴正闷闷不乐地抱着膝盖遥望远方。

他才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向来柔顺的短发此刻湿淋淋地贴在头皮上面,被水流染成了深深的金黄。

他在咬嘴唇。

热气蒸腾之后的嘴唇是红润的,姣好的形状伴随着晶莹的光泽,柔软的,湿润的,饱满的唇瓣像亮晶晶的果冻,被齿尖咬得凹进去一个深红色偏执的印痕。

父亲今天没有跟他一起洗澡。

可洗澡,这件事于他而言本就该是种奢望。要知道,在楚渭刚出生的那灰暗的两年里,父亲就再也没跟他共度过任何一个夜晚。

世界是灰色的,风从心口灌进来。

他已经等了太久,实在太久了。久到时隔两年父亲再一次将他搂进怀里沉沉睡去之时,他睁开那双如猫般熠亮的眼瞳仔仔细细描摹了他一夜,却始终蜷缩着手指碰也不敢去触碰。

他怕自己一碰,又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两年前那本再也没被读完的《海的女儿》,幻化成海底散落的泡沫,越是拼命挽留,就越是双手落空。

但幸好,这一切都是真的。

定下的协议是真的,如约的陪伴是真的,就连父亲那份差点就要满溢出来的愧疚也是真的。

他痛恨却又享受着父亲那份来之不易的愧疚,像残忍的恶魔只有通过吞食负面情感才能获得一丝的苟延残喘。

但为什么,今天的父亲却再一次远离了自己。他以无法言说的支吾为缘由搪塞了自己的请求,神情闪躲得像做错了事情的孩童。

他难道又要抛弃自己了?像两年前,甚至是与秋翊刚见面的那个夜晚一样,就那么干脆利落地把他撇下,让他深陷在没有星星的夜晚?

因为楚渭?因为凌顼?因为秋翊?还是因为那两个最近占用了他太多精力的玩具?

他明明没有做错一点事情,但最先被抛弃的却总是自己。

一点一点,水珠从发梢上跌落下来了,滴在钟昴纯白的睡衣上,滑出一道似泪的痕迹。

余光里,他忽而扫过墙上一面平镜,镜中的小孩面色阴沉满脸戾气,于是他起身,毫不犹豫地伸手遮住了对方那冰冷的眼睛。

接着,娴熟无比地,目光降落在了镜中仅存的半张脸上。他久久地盯视着对面只留有下颌与双唇的下半张脸,直到殷红血色慢慢从撕裂的破口里缓缓浸出,这才终于牵动唇角勾开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

一个与上半张脸截然相反的,携着无限温柔与缱绻的,熟悉的微笑。

——他父亲的微笑。

这张被无数人称赞过精致的脸庞或许是上天的眷顾,但对于持有者钟昴来说,除了这一处唯一与父亲相似的低配零件,其他却全都是可有可无。

他噙着完美却机械的微笑撩动起拇指,温存而细致地擦了擦镜面里唇畔上浮起的红。

脚步,突然在走廊里响起来了。

略显仓促的脚步,一声声踏在地上,镜面里那精确的微笑突然就迷失航道超越了限标,像精准的罗盘奔跑向只属于自己的磁场。

是丑丑的,他自己的傻笑。

“钟昴?”果然,短短几秒,那镜里消失的微笑就显现在了来人的嘴角,是同劣等品有着云泥之别的微笑,“这么快你就已经洗好了?”

却仍有些不经意的慌张。

小男孩被人点到,痴痴地望往了男人的方向。但只简单的一扫,他才雀跃起来的心情却立刻又随着这期待的眸光沉进了泥沼的中央。

父亲已经洗过澡了。

洗过澡的父亲总是格外得漂亮,是潮湿的绯色。那些淡淡的绯色轻轻笼覆在他的耳尖脸颊眼梢之上,总衬得那一汪墨色的眼瞳秋水般盈盈润泽,就好像哭过。

钟昴很喜欢看父亲沾染上这样的颜色,而且总是禁不住地去想,为什么有人能把潮湿和朦胧这两个意象上的概念诠释得如此稔熟?

是因为温柔,还是因为脆弱?

亦或者是因为越是温柔就越是脆弱,而越是脆弱,也就越是温柔?

他无法用这世上任何一个词语来囊括他对父亲的倾慕,因为美好本就不屑于为早已俗套的陈词滥调所描述。

他应当被景仰,应当被歌颂,他是灵感的本身,是创造的源流。

他通过父亲来认识这世上已成既定的美好,但任何美好框定在父亲身上却不过都只是一种肤浅的亵渎。

“怎么还……这么看着我呢……?”被这视线盯得愧意横生,对面的男人只好赧赧打趣道,“你以后可少用这种眼神盯着人家乱看,会让人误以为你对她有特别的情感。”

可我确实对你有特别的情感。

男孩玻璃珠似的眼眸轻轻眨了一下,被浅金如羽的睫毛遮得投下一片灰扑扑的阴影。

“没有。”他于是淡淡地说,并强迫自己拉扯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弟弟又给爸爸添了什么麻烦?”

毫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种另类的嗔责,男人认真的回想反而更令人上火了:“这么说来也怪,你弟弟今天全都意外听话呢。”他盯着男孩湿漉漉的头顶看了一会儿,随即便从浴室拿着吹风机走到床前坐了下来,黑发散在床沿上如瀑的一滩。

“不过能这么替爸爸着想的除了我们小钟昴也真是没别人了,”他笑着感叹,宽大的短袖下面一只细白的手臂,就连指节也是淡淡的霞色,“要是没了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他招招手说,“过来。”

从地狱去往天堂需要多久?

一秒。

镜面前的男孩忽然突然甜甜笑了,是只有在男人面前才能露出的那种安心而甜美的,缺了一颗犬齿的咧嘴傻笑。笑得细密睫毛都交错在一起不停颤动,几缕异样的红晕从白皙颊旁快乐地渗透出来。

我爱你。

他迈开双腿以匆匆的步履向他跑去,像一艘在大海上沉浮了太久的泊船,海水从甲板上一点点地漫逸进来。

我爱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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