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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你身为人类的所有心愿,那就是美的。

-----正文-----

亲爱的,你即将再婚。刚过法定婚龄的女孩搬进了你的旧巢,这幢房子容纳进它生命中最后一件崭新的家具。睡袍从她双腿伶仃地滑脱,赤条条,躬身能看见皮肤退潮后浮岛般的椎骨。共浴的时候她贴近你,质感像舒展的茶叶熨帖在你身上,提醒你是脱釉的瓷。这种生命让你心有不安,别担心,她的生活不过是你履历中裁切的一方,狭小地堆叠满年轻。你只需随手陈列,甚至无需再经加工,就能把她收容进任人朝拜的殿堂。

你没有注意到。你身为长者,正从容地嫉妒她周遭蓬勃的生命。以至于你奢靡地嫁娶、高调地铺张,任由无数个镜头在她挽你小臂时框出特写,好像你的袖管正啮着猎物垂死的颈项。她将你剩在家中,去飞向同龄人的学校和欢乐场。在她让你坐拥如此偌大的孤寂时,你便有空细细数着眼下的罪证或幻象:两截小腿,她的。被你肘臂夹起时,比穿舞鞋跃动更轻——不是由你亲手锯下吗?她交给你的背影,咫尺间娉婷着——你没看清被凿豁而出的脑浆是莓色吗?有多少次你吻她、吻颊边痣,是用牙齿咀嚼,用喉咙吞咽——你忘却她的味道了吗?

你病了,这比衰老更让你惊惶。你罹患癔症,思绪紊乱,迟暮地梦遗或过早地‌‍‎‎‍失‎‍禁‌‍‍。你想起她,先想起她多变的死相,再是她坐在你旁侧时的吐息。她分明活着。你盛过她血肉的碗,她午时用它舀着羹匙啜汤;勒进她颈子的琴弦,在你眼前被拨出乐音。这幢证明你们相爱的房子里,好像正悄然记录着她千万次被你杀害。没有吗?你不确定。

某次你强制中断洗衣机的运转,泡沫水和湿衣服被呕吐一地,而你只是为了抱出她那颗残断的头颅,再确认黑发罅隙里有张你深爱的、泡发而漂白的脸。你跌坐在地,膝上披着湿涝涝的裙,而她才刚刚到家。她就在你身后,拎着帖红的两只鞋,笑眼钝钝的。你听到近似于叹息的声音,蜿蜒而下:亲爱的,你老糊涂啦。

你的眼珠转向她,满地污水般浑浊,汩向地漏。受潮的两腿提醒你,明日有大雨倾盆。

她总离开,没有原因。在她不归宿的夜里,你在家中更频繁地发现她的尸体。你们宽敞的居室之于世界,其实仅有骨碟大小,挤满拆蟹的空壳。你目之所及她血她肉,你未婚妻,零零散散的几分之一;指甲还轻巧地奏着地板,将流逝的每秒敲给远处的耳朵。桃红的,腥膻的,肉质的。铺天盖地妆点婚房,纠葛如藤,给钢筋水泥的框架填补活扑扑的、蠕动的脏器。它们伸出脂腻粗滑的枝丫,让她在逼仄的缠抱中摇曳,两腿分岔,耸动着宛若交舞。

如果你憎恶她的裸露,唾弃她与怪物如此亲昵相贴,请不要嗔怒于她的‌‎‍‎淫‎‍‌荡‌‍。因为亲爱的,她和它们同为一体。它们是首脑、躯干,是与你平起平坐的智慧。而她至多是我人形的口器,混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用她汲取你的欲念长大,将我养至参天。你哺给她的欲望里分明告诉我,你想㓥开她的皮肤,安睡其中;你想踏进她的子宫,胎儿般无耻无情地寄生其内。所以我为你撕开这条‎‍阴‍‎道‎‎‍,人类的,掼进薄弱得不堪一击的腹腔。直到这具脆弱的血肉之躯作为我容纳你的器皿,直到她整具尸身能将你作为我爱人滑腻地娩出——

你便能成为我儿。

别闭眼,你应该看她如何被我抻张,你的目光就是这场表演里最重要的麦芒。我代替你,将我这具人类躯壳插满、抽迭,灌至气球般畸形地膨胀,就如你的孩童时期也会勾起自己的手指模拟动物的身影,用名为孤单的东西交换别人吝啬的笑,所以亲爱的,我也模仿着取悦你。我将这具人形的器官豁烂两半,在你视线的尖端破裂开来。爆了,也支离破碎。剔白的眼珠骨碌碌的,滚向你时又那么多情。白得缟素。黑得贞烈。红得明润。溅你满身的血液还在活络,像毒红的蚂蚁。

我儿,蠕动在你我皮表的是血肉的新纱,你的胎衣。

她静默了,我庞杂的根须却能依旧摩擦出声,从蛇吐信微弱的嘶鸣,到模糊不清的低语,没有语气,是将你的语言倒入榨汁机后再仔细斟出:

我会用子宫取悦你,你为什么要流泪呢?

你这张由皱纹构成的皮表上,突然有了两汪充盈、丰沛的泉水,她的倒影正从你的眼裂溢出来。她的脖颈、她的发丝、她的手腕她的腰她的脚踝,纤细得能全然盛放进被一滴泪开垦的沟渠。你掩住脸面,从你指缝淌下来的依旧是她。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的,都是她断线的足音。

亲爱的,你终究什么都没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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