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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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灯光是一颗吸饱了水的柔软海绵，它轻轻擦过，就能把一切被确定的真实浸染成朦胧脆弱的不真实与不确定。年岁越长越是觉得不确定也是一种幸运。正如纪录片里高清特写的疮口，看一眼也能唤醒人对于疼痛的最大感同身受，可一旦被后期打上厚实的马赛克，再尖锐的疼痛也都就此消弭，成为平淡舒缓的旁白里一段似是而非的想象。褪色的记忆一如苍白的想象，都令疼痛飘渺、衰弱。世事亦如此。再怎么波澜壮阔的往事，在时间里涤荡，被有时刻意又偶尔无意地遗忘，人为的马赛克一层一层地覆盖，无论当时眼下有多么惊心动魄、刻骨铭心，到头来也只能令人感慨一句“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啊……我都有点不记得了”。似乎语气里再多一点故作的疑问，经历苦楚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年久模糊的记忆里同名的陌生人。这样看来过去这个词真好。过去意味着翻篇，意味着和解，往事不必再提，故人再等不来。

生活总归是要过下去的。人总能在日常的单调重复里找到各式各样的办法减轻苦痛。面对苦难的时候，人也许远比许多人自以为的更加强大。不是每一个问题都必须要有一个答案，也许生活本身就是一种答案。就像时间，是一种浸润无声的强力。

苏沐橙有一搭没一搭地想陈果挑的台灯真好。亚麻黄的罩布台灯，小小一盏，散发的光线昏暗又朦胧。令人想起遥远的记忆里，泛黄发黑的白墙上投下来的黄澄澄的光。那时电灯的开关是一根从灯罩下垂下来的尼龙绳，绳子乌黑，脏得发亮。在她的记忆里，这根绳子很长很长，似乎从遥远的天上垂落下来，可她蹦呀跳呀也依旧触碰不到。于是每一次想要开灯，她都会去找哥哥。只要坐在哥哥怀里，她就能够到那根离她很远的绳子，轻轻一拽，黄澄澄的光芒便会像蛋黄一样流淌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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