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思念的声音是因为我在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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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我国庆假期没有想闵含芝,肯定是假的。
首先,自从26号的课后,我有整整11天没办法见到他,下一次课是10月8日。
其次,我加了王晗清。哦,就是Jack。他在发好友申请的时候就写上了他的中文名。
一加上他我就打了招呼:Hi jack,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乔雨瑟。
王晗清大概已经在上他的下一节课了,回道:嗨,我是22级数字实验班的王晗清。
可惜他没有发现我一语双关的hijack(绑架,英语),至于数字实验班是什么我不关心,我只是想到这个小朋友居然出生在04年,我比他大到可以抱两块金砖。
我忍不住说:太巧了,你和我前男友的名字就差一个字。他叫王晗雨。
王晗清回了一个小女孩震惊的表情:我有个哥哥也叫这个……
我不和他开玩笑:但我前男友没有弟弟。
王晗清又发了一个小女孩表情包,然后将他的笔记发了过来,我刚说完谢谢,他又问:姐姐是研究生吗?
我说不是,我研究死,上班上得快死了来上课去去班味。
王晗清:姐姐看着很年轻啊!
我有点厌烦了这个人,如果我能肯定闵含芝对我没意思的话,我也能肯定王晗清对我有意思,只是这种意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好说,但现在我懒得和他意思意思。
我没说话,王晗清自顾自给我发:姐姐你不知道,今天你还没来的时候,闵老师表扬你了。
我来了点兴趣:他说我什么了?
王晗清:今天上课前几分钟,闵老师有点生气,说荷兰语开始之后有些同学就交不上作业了,他希望大家能重视一点。然后他说姐姐你特别好,你每次交作业都很及时,正确率又高,让我们向你学习。
交作业及时我承认,正确率高是什么东西,59分也叫正确率高?
闵教授你到底给其他人打多少分啊?
我说哈哈闵教授真会乱说,我作业都瞎写的,都不及格。
王晗清:哈哈,我就是那个交不上作业的,我零分。
我无话可说。
最后,是我又做了关于闵含芝的春梦。
我梦见那是一个冬天,我和他并肩手牵着手走在路上,他家门口有一个坡,下了点雪,路上有点滑,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小心走。我和他说我工作的事,梦里我在从事我的老本行新媒体运营,闵含芝始终耐心听我说话。
等到了他那装修风格看似零几年那种感觉的家,我们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衣服互啃互摸。快插入的时候,闵含芝说没有套了,我说没关系,他说不行他先去买套,然后梦里的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醒来的我一点都不敢动,我有这么恋爱脑吗?
我把我又做了春梦这件事告诉了苗子和周子,苗子说: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周子:+1
我说那不然呢我不馋他身子馋什么,和他产生精神共鸣灵魂共振发现他是我的肉中骨我是他的骨中肉?
苗子:你也不像是会柏拉图的人。
我说对柏拉图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
周子:正好你这段时间见不到他,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也挺好的。
苗子:别到时候憋不住先表白了,感觉这个老师玩你跟玩狗一样,还什么都没有呢你就这样了。
我只能说你俩真是一针见血快把我老本都揭完了。
我到底是什么想法,这还用想吗?我就是纯纯想和我的老师来一场禁忌之恋贤者之爱师生之情,抛弃世俗的偏见凡人的眼光,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欲之中,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其实我知道不只是这样的。
我自己也说不好,我到底是男女之爱,师生之情,还是根本性的问题:我缺父爱。
不过父爱这点不太适合在这里展开,我只能简单地概括为小时候我父亲家暴长大后我父亲为了阻止我妈离婚而打她,当然我妈还是离婚成功了,我现在跟她姓乔。
她是个了不起的娜拉,然而在国庆假期期间我和她因为我的工作问题大吵一架。我妈坚持说我既然有情绪病就该回老家,我现在在大城市里不工作只花钱攒了几年的积蓄全都消耗掉了,浪费钱。
但我不愿意。我不喜欢她认为她是对的的语气。
于是我们越说越大声,直到我看见我妈流下了眼泪,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家门,走了一段路,然后蹲在路边掏出了手机。
我点开和闵含芝的对话框,我不知道点开有什么用,发一句“老师”然后什么都不说?或者问他“老师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我有些事情想倾诉一下”,这难道不僭越吗?
可我想知道,我究竟能在他这边僭越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他厌烦,生气,产生负面情绪。我不喜欢他总是很温和,对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明明我那么努力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却好像我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喜欢他,所以我希望我在他那里可以是不一样的,特殊的。
我希望他能看见我。
然而我根本打不了字,我的手在颤抖,我最后只能埋在我的膝头呜咽了一会儿。
这段路在白天少有车辆来往,也没有脚步声,任何人都没有,除了我。我只能听见风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狗叫,还有汽车喇叭声,还有——
“你现在在外面么?”
闵含芝的声音。
我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亮屏的瞬间我看见了自己满脸的眼泪鼻涕,解锁后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抖给闵含芝打了一个语音电话,他居然接了,还听了足足六七分钟。我哭了那么久,居然被他全听完了。
我吸吸鼻子,清清嗓子,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狼狈,起码现在不那么狼狈,我哽咽着语无伦次:“不好意思老师,我不小心误触了,太打扰你了,老师对不起,我现在挂……”
“不用挂掉。”闵含芝说完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他的话很坚定,“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有人听听你的声音,恰好我愿意并且有时间。不要挂掉,可以么?”
我又吸了下鼻子,发出的声音好大,好丢人:“好吧,老师。”
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和他说说我的过去?和他说说我为什么伤心?
“还在哭么?”闵含芝的声音很温柔,“我想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差点又要哭了。我把眼角沁出的泪水用手掌心抹掉:“不哭了老师,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低头看着脚下爬过的蚂蚁,“老师是不是在忙啊?”
“没有在忙,我现在有时间。”闵含芝轻声说,“如果我将要忙起来的话,我会和你说,可以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嘴里冒出一句:“老师,这算报备么?”
语音里闵含芝足足沉默了五秒:“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更愿意将它称为礼貌。”
“对,我其实不太礼貌,我感觉我很打扰老师……”我的手指沾着尘土在石砖上画圈。
自从放假以来我隔三差五就会找一下闵含芝,和学习完全无关,单纯为了分享我看过的书和电影,他的回复或长或短。昨晚我和他推荐了《机器人之梦》,但他只回了一个字“好”,匆忙得像是在做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但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也许他有性生活。
“如果你打扰到我,我会直说的。”闵含芝这么回道,“我不太可能忍气吞声,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想起王晗清说他在课上生气的事情,有点难以想象那么容忍我的闵含芝会在课上生气。
我就说了:“我从王晗清,就是上节课坐我后面的那个男生嘴里听说,老师你在上节课表扬我了?”
闵含芝沉吟片刻:“Actually I commended you for your effort(实际上我赞扬了你的努力).”他顿了一下,“或许你能感受到这中间的细微差别。”
我想说我不能,但我确实可以。commend作为表扬用于正式场合,上级对下级会使用这个词;effort就更别说了,努力,也可以是艰难的尝试,艰难到我拿下59分的成绩。严格意义不算是很积极正面的称赞,我要是多想一点还会觉得这个effort是在说我做无用功。
但是闵含芝补充了一句:“你确实做得很好,每次都是第一个交作业,我也很喜欢你的上课互动。除了你其他人都像死水一潭。”
哇哦,他居然敢这么说。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师你说话有点mean哦。”
“因为我是闵教授。”他这样说道。
那时有一种灵光突然劈进了我的天灵盖,我在想原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梗,甚至还会主动玩。我以为没有人能像我一样产生这样的联想。
“好吧,mean教授(我故意发音了一下),谢谢你听我说话,也谢谢你在课上夸我,更谢谢你刚才夸我。”我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了,也是时候回家了,“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闵含芝却说:“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老师你已经很好了。我上大学的时候要是有你这样的老师给我上课,我会学得更开心的。”我很坚持把我的赞美塞给他。
语音那边闵含芝好像笑了,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儿笑意,不多,但让人暖暖的:“前半句话你也要说给自己听,Andrea,你已经很好了。这句话,对自己多说几遍。”
我问:“要说几遍呢?”
闵含芝说:“你可以早上一遍,中午一遍,晚上一遍。饭后说,作为对自己好好吃饭,好好活着的嘉奖,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但搞得有点像向上帝祈祷那回事,我是无神论者,这件事做起来有点羞耻。
但我还是说:“我会尽量努力的,闵老师,哦不是,闵大夫。”
闵含芝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说起来,我们下一节课是什么时候?”
我看了眼日历:“8号,今天6号,后天上课。”
“对了。8号下午一点见,在我的办公室里,好么?”
他又要送我什么东西?我不禁开始期待:“好啊,老师。”
“接下来我需要处理一些事,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好么?”如他所说的那样,闵含芝主动和我说了再见。
我挂断电话,看着周围的环境,一如既往的陈破,没有人也没有车,还是只有风声。
风声将远方的思念带给了我。
如果他确实思念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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