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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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沈云图领着我们穿梭在狭窄的乡道,最终在靠山的破败建筑门口驻足,由于年久失修,这座无名道观看上去几乎和山壁连成一体。
门框经历过风吹日晒,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和圆屋相比这里似乎拥有更为长久的历史年限。
穿过供奉神像的前厅,后面就是沈云图所居住的地方,古井旁边放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水桶瞬间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你这……”沈云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挺古今结合的哈!”
沈云图吸了吸鼻子,大手一指给我们几个分了房间:“收拾好了,住没有问题的。”
他一副完全没有想过我们不住的样子,拎着粽子进了厨房。
“谢谢哥,那我们先放行李吧。”谢睿坦然接受。
还真是“乡村探险记”,对我们而言这些艰苦的生活条件都是从未有过的。
大家也毫无抱怨和不满,在道观借住反而挑起了兴趣,给我们本就异于他人的毕业旅行更添一笔浓墨重彩。
“我去买几个碗。”
一捆粽子正好分完,厨房的锅里还冒着水蒸气,沈云图这时才想起餐具不够。
道观处于深山,没有无线网络,连信号也差得仅剩一格甚至走几步路就消失,我们正打算玩纸牌游戏。
“我也去。”我自然不会放过能和沈云图单独相处的好机会,“刚好,你们玩斗地主吧。”
沈云斐挑眉,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
唉,我认,毕竟怎么说也是上辈子的桃花债。
沈云图在门口等我,我抓了件防晒外套便往外走。
“哥……”
“小道长!”
沉默了一路,我终于在回程的时候想好了措辞询问沈云图,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嘹亮的叫喊。
“出来买菜啊?等等,这是我家刚摘的青菜,拿回去吃!”
村民二话不说给他装了一袋青菜,半空中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那袋青菜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沈云图前边。
“多谢啊!”沈云图弯腰捡起,朝那人喊了句道谢的话。
他在这里似乎过得如鱼得水。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伸手准备帮他分担点东西,不料他全部都转移到另一边提着,询问着我被打断的话。
“我……”
话到了嘴边又难以说出口,沈云图疑惑地嗯了一声。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接近道观,这个时候不说的话我就很难再找到独处的机会。
我心一横,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团符纸。
“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云图看了一眼,并没有着急回答,可是他越是闭口不言我心里就越没有底。
我在等待着从他口中说出“我知道你是重生的”这句话。
“你倒数新年的时候,”沈云图说话的语速慢了下来,“他在海里,捞这条手链。”
他的一句话便给了我闷头一棍。
“那为什么在你手里?”
“物归原主罢了。”
沈云图只说果不说因,徒增了我的焦虑。
凭什么说我是手链的主人?难道就因为这一世江衡送出礼物的对象是我,手链就必须是我的了吗?
我仍然坚持地反驳:“它并不属于我。”
沈云图岔开了话题:“现在挺好的吧,好好生活。”
他逃避的态度让我当下一急:“你是不是知道我……”
“不知道。”沈云图打断了我,有意不让我把话说完整。
他停下了脚步,随后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时候到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举着那一团纸忘记了收回。
沈云图从我手里拿走,三下二除五地剥开包裹,趁我晃神之际取出东西套在我的手腕上。
等我反应过来时,手链已经牢牢地扣好了。
银链紧贴着肌肤,冰凉的触感一遍一遍地提醒着我:它是江衡从海里捡回来的。
“为什么?”
我眉头紧锁,原本以为找到沈云图就能解开谜团,再不济也能知道手链的事情,谁曾想如今摆在我面前的仍然是一团糟。
手链对江衡而言到底有多重要,才值得他踏入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去打捞被扔掉的新年礼物?
沈云图为什么送回给我?为什么敢笃定我不会再次丢弃?
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为什么不让我说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重生”二字?
沈云图直直地盯着我,可惜我无法读懂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想给我传递什么信息。
最终,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它好点吧。”
沈云图口中的“它”,指的是手链,还是送出手链的江衡呢?
怎么连沈云图都在帮江衡说话?男主角的待遇就这么好吗?所有人都在偏袒江衡,为江衡铺设剧情,可对我未免太过残忍。
要造就圣母吗?放下一切芥蒂原谅江衡,和我上辈子的惨痛经历和解?
“你冷静点,不要赌气。”
沈云图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出声阻止。
“我可以相信你吗?你值得我相信吗?”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不适时宜出现的眼泪明明和我的情绪背道而驰。
“可以,值得。”沈云图的语气毋庸置疑,“周沅澧,要好好过生活。”
他一改往日的慵懒,郑重其事地念我名字,饶是怒火中烧的我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苗头。
不让我将上辈子的事情摆在台面上,却告诉我过好生活,他在变相提醒我不要被上辈子影响?
沈云图一定有不能明说的原因。
“好。”
意识到话里有话,我不再追问,或许我需要重新审视我的人生轨迹。
平复好心情,我决定把不良的情绪暂时先收起,我现在要做的是和朋友们好好享受毕业旅行。
等我回去再一一解决糟心事。
不能让江衡左右我的生活,我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了好几遍。
在S城待了将近半个月,最后一天晚上我们站上了最高的山顶。
星台山靠近中心,地面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几乎照亮了整座城市。
“星台山,”谢睿站在边上眺望,“名字取得真好。”
林音眼疾手快地按下了相机快门键。
架起的折叠灯正好打在谢睿身上,拍出来的照片有着几近完美的光影结合。
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有了微风的形状,那抹不经意的微笑在图中定格。
“我们文娱部不愧是高颜值组!”
沈云斐流氓似的朝谢睿吹了吹口哨,夸谢睿的同时还不忘把所有人带上。
星台山,抬头是满天星辰,蔓延的边际和万家灯火交接,举目皆星。
“快来,一起拍张照!”
三脚架支好,林音招招手。
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位置和姿势,恍惚间我竟不知身处何处。
一口咽下当地的酿酒,冰凉的液体从咽喉流入食道,酒精特有的烧灼感并不强烈,反而是一股香甜回荡在口腔中。
“我第一次喝到这种酒,”沈云斐惊呼,“我想想,自从我们来到S城,几乎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体验。”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就连小时候住在S城的林音也多了不曾有过的尝试。
“我退休以后就回来这里,舒舒服服地过我的养老生活。”
林音随手关了灯,山顶上没有树荫的遮挡,月光尽数倾落下来,夜爬星台山是一个很大胆的旅行计划,当我们坐在这里时才印证着决定的明智。
我们似乎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开口说话,享受着最后一晚的宁静。
生活节奏慢,保留了一代代传承的人文,生态自然也没有被破坏,其实居住在S 城的幸福指数很高。
在我们经历了竞争激烈的高考后,S城无疑成了抚平一切情绪的最佳治愈地。
“也许以后很难再聚齐了。”
平静下来是分离的伤感,我们即将各奔东西。
“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林音举起了杯子。
塑料的材质碰撞不出清脆的声音,很多话都藏进了酒里,我们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未来的话题,我们越说越兴奋,一杯接着一杯,一大瓶酿酒很快就见了底。
到最后,沈云斐哭得最厉害,抱着大家一直说着“我舍不得你们”之类的话。
由于宿醉我们没能在山顶欣赏到日出的美景,甚至慌里慌张地收拾着东西下山,赶赴快要发车的高铁站。
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们才找到位置坐下,三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音留在了S城,独自一人过着漫长的暑假生活,沈云斐要开始熟悉公司,谢睿打算去学车考驾照。
而我,想把断掉的线索重新找回来,梳理前世今生的人生轨迹,我的“好好生活”不应该是被动地受剧情影响。
“佳温的奶奶去世了。”和我爸闲聊的时候,他突然提了一句,“唉,世事无常。”
沉默了一会儿,我难过地说:“爸爸,我们有时间去看看外公外婆吧。”
我爸似乎也有触动,点头应了下来:“好。”
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现在家里的老人只剩外公外婆。
那一片家属院里住着的大多都是退休老人,平日里悠闲自得,逢年过节才显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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