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接近圆满。

-----正文-----

战事告歇，双方暂退回营。如血的霞光吞没夕阳，天幕便如遍地黄沙一般染透了血色。横陈的尸首尚不及收殓，残兵断甲弃置一地。寒风陡起，卷地而来，染血的白草迎风飘摇，仿佛亡魂流连不去，四野浸满了死亡的气息。

这股血腥几乎让他晕厥。安童扶住马头，闭目平复多时，才从十年前的噩梦中醒来，可是等待他的，不过是另一个毫无新意的噩梦。

叛王海都的营帐遥遥可望，十年的囚系生涯亦如梦幻泡影。回想这并不漫长的半生，直如恍然一梦，他从来都抓不住自己，只是被命运裹挟而行，非生非死，亦幻亦真。可旧日的耻辱却如入骨之毒，清晰得历历在目。

安童不再多想，待巡营完毕，安顿好诸事，才辗转来到皇帝的宫帐，临入帐的一刻却迟疑了：里面等待他的老人，在有些时候，对他并不会比所谓的叛王更仁慈。

在西北囚系的十年，留给他的，当真便只是屈辱？

“汉恩自浅胡自深……”在那十年里，他常常想起那位故宋宰相的诗句。汉人君臣的曲折心肠自不必说，他只是突然明了：那塞外多情的琵琶，弹奏的也未必都是哀曲。

夜晚来临时，丞相怀着重重心事走进宫帐，榻上歇憩的老人像是睡去了，浑浊的呼吸如暮色一般深重。他听在耳中，竟像溺毙似的，一时透不过气来，也不敢出声，只小心为君王掖好衾被，便在他榻边静静坐下，出神地凝视案头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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