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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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恒远拢了拢衣服,从酒店走出,专车提前等在那里,上车后,司机和他确认地址,“先生,到迎宾街缤纷美发对吧?”
“对,到迎宾街停就行。”
“好的。”
宁恒远拢了拢头发,靠在座椅上,身心俱疲,这小半个月时间,他没有离开福藤,而是一直混迹于酒吧,和不同的人谈情说爱,上床做爱,可是似乎再找不回原来恣意潇洒的姿态,他变得很累很累。
到达目的地,空气很冷,宁恒远重新整理围巾,堆在下巴处,耸着肩膀看向缤纷美发门口。
门上贴的转让没了,宁恒远心中一顿,果然转出去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到一个陌生女人带着几个男人来开门,嘴里说着让如何重新装修。
宁恒远直接迈开腿离开了。
他拉下围巾,从身上掏出一根烟点上,心里烦躁莫名。
临近中午,宁恒远没走多远,突然想去之前经常去的一家店买个馅饼吃,从小到大,他喜欢吃的食物会一直保持喜欢,不会厌烦。
对人就不一定了。
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是他的常态,对高烈,不过是将他当成了逃避时短暂依附的嫩苗,毕竟他连大树都算不上,不能给自己提供营养,等自己在福藤站稳脚跟,早晚会跟他散了吧。
宁恒远转了个身走到相邻的路上,刚走到垃圾桶前扔烟头,便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他侧了侧身,发现声音是从后面公共卫生间传来的。
他慢慢走了过去,猛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呼,他的心一沉,钝钝得疼了起来。
是高烈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咒骂和拳打脚踢声。
结合早上卡里收到的五万块钱,他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宁恒远手放在胸口上,紧紧捏着胸前那一点衣服料子,呼吸沉重,好似那一下下打在了他的身上,怎么会这么疼。
“就是这么个没爹养没娘疼的孩子,说实话,我看着都心疼啊,啧啧。”
“他更加努力,想早日出人头地和我妈复婚,可能太急于求成,被人哄骗着赌博了,之后……”
“实在是欠了太多钱,没脸活,自杀了。”
曾经宋根生和高烈的话先后涌入他脑海,更加让他疼痛,宁恒远抬头望了望灰蒙的天空,听着里面的动静渐小,他深呼吸几口气,抬脚离开了。
30年的人生准则告诉他,只有保持自私、自爱,他才能永远不被伤害,想让他付出,不可能,为了某个人改变准则,不可能。
回去的路上,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连续几天的放纵,他仍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可在某一天,他趁着酒意向男人撒娇要了钱,“十万而已,算我一个月零花,多吗?”
“十万倒是不多,就是看你值不值这个价啊。”
“呵,不是都睡过了,还不知道值不值?”
“哈哈哈,值,值行了吧。”
宁恒远拿到了钱,他带着十万以及之前的五万,通过催债公司的关系网找到了宋根生。
“哟,你俩这算什么?”宋根生既惊喜又不解,“你不是都不要他了吗,他还跟我说什么……”
“拿着。”宁恒远筋疲力尽,翻着白眼看他,“借条呢。”
“给。”宋根生不介意他打断说话,拿到钱自然喜笑颜开,给了他随身携带的借条。
宁恒远拿走借条,留下一句,“别再找他。”
“放心放心,怎么我也是看着小烈长大的,我又不是跟他成仇家了。”
“我说,别再找他。”
“行行行,不找就不找。”
那之后,原本生活该好好继续的,可明明是冬去春来的好天气,宁恒远却把自己锁在出租房里,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半个月前的发烧,去医院检查,他被查出hiv感染。
没有机会了。
他的人生终于是没有机会了。
染不同颜色的头发没有机会,做不同的美甲没有机会。
看娇艳的花开没有机会,听悦耳的音乐没有机会,吃喜欢的小吃没有机会。
摸着高烈柔软的头发说“好乖”没有机会。
“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就这么难?”宁恒远也想问这个问题,可他回答不了自己,“因为难就不活了吗?”
他想活啊,可他要怎么活,谁来告诉他该怎么活。
宁恒远不是爱哭的人,除却在床上生理性的泪水,生活中他几乎没有哭过,可是,在再三检查确定自己感染了hiv,他怎么能忍住不哭。
原来他的哭声和高烈的一样,悲凉而压抑。
哭着哭着他又笑了,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多少次被人骂“死基佬,小心得艾滋”,多少次他嘴角勾起不屑,可结果,原来两句话就可以概括他的整个人生。
原来还知道防范,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太颓丧了,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不知道该去怨谁,怪谁,跟十五万没有关系,跟高烈没有关系,跟一个个与他上床的人没有关系,一切根源,皆是他自己。
是他咎由自取。
手机震动了下,宁恒远无力点开微信,是高烈。
“今天给我爸扫墓,下雨了,好冷啊。”
宁恒远看了眼日期,原来是清明节,怪不得,是好冷啊,他拢紧了被子,将压抑的哭声隔绝在被子里。
他才发现,原来他痛哭的原因,是和高烈再没有可能了。
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原来上天是不会让他这种人幸福的。
“高烈……”他喃喃叫着高烈的名字,含糊不清,“怎么就栽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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