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

-----正文-----

秦二死了。

自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便是这副黄泉路上纸人的样子，熬了两年才死，已经是阎王爷很留情面。

“谭子湾的事听说了么？两枪打死一个探长。”

“前探长。不是说在法租界做事的时候，破过一桩军火案子，遭匪党记恨到现在，才触霉头？”

“哪有这么简单，都是唬外行，要是寻仇，第四区早追缉凶手，沿铁路发通告了。连尸检都没做，他老婆一来就火化，说里面没猫腻，谁信呢。”

“中了两枪，倒很准，当场就死。运气算很好了。”

“是啊，比我们运气好。早上开盘，金价就跌二十八两，等着吧，下午还要再跌，起码跌到七十七。华尔街那帮人，把我们都嚼烂了。”

这两个说话的穿着工部局的衣服，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三四年前，能来二姑娘这里聊闲天的，身份全不一般，现在德行里办丧事，来的都是些找不到门路的下等货，眼睛乱溜，就盼张先生的小汽车开进来，烧香的时候能凑上去，说两句话。

二姑娘做了我两年太太，但她究竟叫什么，连我也不知道。都说姓秦，是张先生发迹前某个拜把兄弟的女儿，在家里排行第二。到底是哪位兄弟，其它亲眷在什么地方，却都无从考据，也没人关心。

她同张先生，当然是上过床的。再后来张先生打牌，总叫花月楼的曹小宝，她的病便越来越重，重到不能见客，不能起身的程度。张罗着冲喜，她一个哑巴，更找不到像样的丈夫，那时张先生向我允诺，供给我读完法律系，又保荐进巡捕房。还记得结婚那晚，她没有一点表情，紧抿着嘴，埋头擦那半箱新得的首饰，一双垂死的眼。我吃了半个西瓜，瓜籽很多，吃一口，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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