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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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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生白杨

-----正文-----

他又梦见了白龙河,明闪闪的河水,从两岸的钻天杨和鱼骨松之间蜿蜒而过,夏天水被晒得蒸发,一路都雾蒙蒙地发亮。传说白龙河是走蛟的,但几百年来,河道迁移,水越来越少,五六岁小孩都能站在河底露个头说话,蛟是挤不过去的。得结核病之前,爷爷常领他去河里摸鱼,有时也借隔壁家的火枪去打野鸡。他身上一直没什么力气,夏天光泡泡脚图个凉快,不怎么用心摸鱼,爷爷也管不过来。结核病后,家里把积蓄花完了,爷爷每天都要上山打野货,养活孙子,早出晚归的,就很少带他玩了。每次他梦回白龙河,都是坐在河边等爷爷,夜沉沉的,只有河水闪闪发亮。他坐得久了,便能意识到又是做梦,爷爷是等不到的。

从沙发上醒来时,他听见窗外又传来乒乒乓乓的空酒瓶子撞击声,不用看表也知道,早上六点过了——街对面那家酒吧在收拾开业,一箱箱酒瓶往里面搬,女服务员下手狠得像抛尸。那姑娘年纪很小,力气不够,干活全靠一股怨气顶着,每次路过,都能看见她五官皱到打结,鼻子一抽一抽地往外喷气。

他走到窗前,心里的恨意随着酒箱越摞越高,他讨厌那家老板每天六点准时开工,抓不到扰民的把柄,几次掐表,都正好停在指针转完一圈。但这种恨意其实和装修没什么关系,他处了两年的女朋友,和对面那家酒吧的老板出轨,在手机里翻到照片,他当作没看见以后,她还是和他分手了。每次看到那些门口的酒瓶,他就被迫回忆起,自己是个如何怯懦、如何无能、如何一无所有的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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